【温冰倾玉|沈海昆×吴山瑶】《山海可平》50

  李宜兰和沈海昆闻讯很快从纱厂赶了回来,四人在厅里见了面,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李宜兰打破了沉默,她问燕归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女孩子?”

  燕归来仔细地端详李宜兰,她以前不敢造次也没有过这样的机会,现在多看几眼比照这自己脑海里依稀的印象,倒真是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心里也更确定了几分。她道:“李老板,那晚您要我在包袱里挑一些东西带走,我想着哥哥的话就没有碰,也不敢睡床上。是您把床铺让出来让我和你的两个孩子躺在一起的。”

  “你哥哥在楼下冻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你们就走了。”李宜兰声音颤抖,她靠近燕归来,拉着她的手打量,“是了,你就是思源的妹妹了。”

  提起孟思源,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斯人已矣,这场相认实在是来得太晚了些。

  李宜兰才舒展不久的眉头又紧皱起来,她的语气里满是歉意:“燕子,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哥哥。”

  “哥哥!”燕归来的眼泪陡然落下,她双手捂脸,并不发出哭声,只有颤抖的双肩和掌缝里滴落的泪水透露着她的情绪。良久,才又听见她轻不可闻的呼唤:“我的哥哥呀。”

  吴山瑶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比燕归来以往任何一次在舞台上的撕心裂肺都要更让人感动与悲痛。沈海昆摩挲她的肩膀安慰她,稍后看向燕归来说道:“燕子,你既是思源哥的妹妹,那也就是我的妹妹,思源哥不在了,我们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你。”

  “是,”李宜兰也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燕子,你要愿意,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把我们当作你的家人。思源找了你那么多年,必定也是希望你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终究是不一样的。

  燕归来没有点头,她整理了情绪向李宜兰道谢:“李老板,谢谢你们对我哥哥的收留与照顾。之前和他相处的时间里,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们。”

  “他就像是我的儿子。”李宜兰感慨,又想起还在昏睡的沈海萍,一时间又开始哽咽,“他本来也该是我半个儿子。”

  “妈,我记得海萍和我说过,阁楼里还留着当年思源哥带回来的东西。要不您让人去拿下来,让燕子带一些回去留个念想?”眼看着两人又要相对而哭了,吴山瑶赶紧找时机开口,借此转移她们的注意力。

  “是,对,那些东西是该让你拿回去。我亲自去找,燕子,你就在这里等我。”

  阁楼杂物众多,又挤又暗,沈海昆怕李宜兰有所磕碰,便大声喊站在远处的人:“阿岚,你跟着我妈上去。”

  沈海昆印象中的阁楼如此,但沈海萍的眼里却不同,她是整个家里最熟悉这里的人,因为她常常到这儿来寻找她和孟思源的过往,这也是一种浪漫。

  李宜兰最是了解女儿,所以就算阁楼里的事物都同样的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她也猜得到沈海萍会将孟思源的东西归置在哪里。环视一周后,李宜兰径直走向一把堆砌着好几个旧皮箱的老木椅。

  “太太,让我来吧。”阿岚在她身后瞧见那箱子上的灰赶忙就道。

  李宜兰摆摆手:“不用,我亲自来。”她没去碰那层灰,只将手伸向两个紧扣着的扣子,缓慢地打开了皮箱。上头的灰尘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地落下来,在煤油灯散出的光束中飞扬。

  李宜兰咳了两声,又拍拍手,这才去翻动里头的东西。最上面是手工制作的人形玩偶,李宜兰记得那是沈海萍小时候从孟思源那里拿到玩过了许久的。她拿起它看了看又放下,随后翻起底下的粗制布料。

  那些都是孟思源兄妹和他们母亲的旧衣,还有当时作为包袱皮的麻布,全都熨过而且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里头。

  “这些都是小姐整理的吗?”她还是想再问一问阿岚。

  明知道李宜兰背对着她看不见,但阿岚还是点了点头:“小芝说,小姐时常上这儿来,看看这些东西是否保存完好,有没有虫咬或是其他什么损毁。”

  “她从小就对思源上心。”李宜兰放松手指,让拨起的衣物再一层层跌回原位。她不知道应该将目光放到哪里,所以始终盯着那动作的衣衫,因此也就发现了夹层间一闪而过的纸片。她下意识地就做了这么个吩咐:“阿岚,你去找个托盘或是纸箱过来。我不能把这些都拿下去,有一些东西是海萍的。”

  “是,太太。”阿岚听话离开,又掩上了门。等她的脚步声渐弱,李宜兰才翻出那张纸。折了几折的牛皮纸上占了大半个页面的是简易的地形图,底下那一行字写着“今晚三更在十六铺码头会合坐船前往南洋”。

  李宜兰念了一遍,思绪就又被那熟悉的字迹引走了。她匆匆将这份路线图收到一旁,转而又翻起箱子里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

  阿岚上来时再次提出要帮忙,思绪更加混乱的李宜兰这回就答应了。她魂不守舍地下楼,又满脸复杂地看着燕归来又哭又笑地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去,连挽留的话都忘了说。

  沈海昆和吴山瑶自是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但问出口后也没有得到李宜兰的回复,后者只是神情恍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站在原地,犹豫上不上前。沈海昆刚迈出一步,就看见青秀赶来汇报:“少爷、少奶奶,小少爷和小小姐都醒了。”

  “算了,下次再说吧。”沈海昆叹了口气,牵着吴山瑶往房间里走去,那里还有两个哭得震天响的小家伙在等着他们。

  

  另一头,李宜兰回了房就匆匆从自己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张慎以前写给自己的信件,将它和那张路线图放在一起观察。两相比较,字迹果然出自同一人。

  孟思源的话这是时也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张慎是我的仇人,他害死了我的父母。”

  孟思源、张慎、燕归来三个名字纠缠在一起,将李宜兰的思绪再一次捣成了浆糊。她现在已经不为相认而感到惊喜了,她只怕燕归来重蹈孟思源的覆辙。

  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对方的身份!李宜兰心想。

  如果燕归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那么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杀了张慎,那样不过是以卵击石,李宜兰没能救下孟思源,就更加不能看着他唯一的妹妹也死在张慎手下。而私心里,她对想象中张慎的下场也有一丝的不忍心。他必须伏法,可他最好别死。

  带着这样复杂的情绪,李宜兰暂时没法思考更多,她将路线图锁进保险柜里,准备日后再思考它的怪异与不妥,孟思源和张慎之间,她还有太多的想不通。

  李宜兰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时分还是难以入眠。她轻手轻脚地踱步到沈海萍的房间,开了床边一盏不大亮的台灯注视着床上的女儿。她已经沉睡了将近两年,汤药从未断过,家里人也每日呼唤,可她还是不愿意醒来。

  “海萍,你要醒来了吗?妈妈很想你,大家都很想念你。”李宜兰问过方浩,沈海萍或许是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的,所以每日一有时间她就会到这里来和她说话,可今天,她是第一次询问沈海萍这个问题。“我一直想着给你时间,可是海萍,今天发生的事让我觉得难以再等下去了。你知道吗?妈妈找到了思源的妹妹了,他一直在找的燕子就是你们都认识的燕归来呀。妈妈真的特别高兴,我希望能好好照顾她。”

  李宜兰期盼地看着沈海萍的手指,上次她和沈海昆带着沈长宣和沈长宁过来的时候,孩子的哭声让沈海萍动了一下手指。他们那时以为她就要醒过来了,可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沈海萍始终没有睁眼的迹象,就连手指也没再有过动作,仿佛那日只是他们的错觉。

  时间流逝,可李宜兰眼里的一切都像是定格画面。她失望地收回来了目光,接着说道:“我现在很犯愁,可又不知道怎么跟海昆和山瑶开口,只能到这儿跟你倾诉。如果你听不见,那最好,如果你听得见,妈妈希望你尽快醒来给我出出主意,因为你是最了解思源的一个。”

  “你不是一直奇怪思源在婚礼上丢下你那一次,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他吗?因为他告诉了我真实的原因,张慎是杀了他父母的仇人。我们当年碰见他的时候,他大概就是在躲避张慎的追杀。但奇怪的是,今天我在思源妈妈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张路线图,上面是张慎的字迹,他要他们一家半夜到码头会合逃往南洋。先合作后灭口,妈妈只能想到这种计中计的可能性,可是我却猜不出来他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纠葛。所以我很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燕归来这件事,她看起来是全然不知的模样。我倾向于不告诉她,可想起思源拿着我的发簪刺向张慎势必要报仇的模样,我就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了。你说,思源会希望燕归来继续报仇还是希望她能平安活着呢?”

  屋子里是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静默,李宜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最终关了灯,在黑暗中向门外走去。这路,她实在是看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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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月影当轩,馀欢未尽》打印出来了!超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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